荆棘中的常春藤第239章 坏掉的摇篮曲
林野盯着电脑屏幕角落那个未命名的文件夹指尖悬在触控板上方迟迟没有点下。
窗外夜色浓稠城市灯火如碎玻璃般铺展到天边而她的呼吸却像被什么攥住了轻得几乎听不见。
她最终点了进去。
音频自动播放——电流杂音中一段沙哑、断续的旋律缓缓流出。
是童谣一首她从未完整听过、却莫名熟悉的调子。
副歌部分总在同一个音符上卡住像是唱的人突然忘了词又像是……不敢往下唱。
音质模糊但足够辨认出那是林国栋的声音。
林野猛地抬头拨通江予安的电话声音绷得发紧:“这录音……你怎么会有?” “你爸修灯那晚”江予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低而稳像一道锚“他哼到第三遍时突然停了。
我录下了最后半句。
” 林野怔住。
那天她离开配电房后江予安才赶到——他是怎么知道父亲会哼这首歌的? 可她没追问只觉心口一沉荆棘纹身悄然泛起微冷的刺痛。
她重新戴上耳机一遍遍回放那走调的音符。
不是失误。
是刻意卡住。
仿佛只要不唱完记忆就不会溃堤;仿佛只要不碰到底层那一声叹息就能继续扮演沉默的父亲。
她起身翻出尘封的童年相册在泛黄纸页的背面一行褪色红笔字刺入眼帘: “三岁发烧整夜哭林国栋唱童谣止住。
” 林野手指一颤。
母亲写的? 周慧敏竟会在某个清醒或酒醉的夜里记下这样一句话? 她从未听父亲提过。
也从不曾记得自己曾因一首歌安静下来。
当晚她抱着笔记本和耳机回到老宅。
家属楼走廊依旧潮湿阴暗门缝里透出厨房微弱的灯光。
她推门进去时林国栋正低头擦拭工具扳手、螺丝刀整齐排列在油布上像某种仪式。
“爸”她轻声开口“你以前……会唱歌?” 老人动作一顿没抬头只是将一块抹布折了又折。
“唱过。
”他说嗓音干涩“后来……她说了难听会吓着你。
” 空气凝滞了一瞬。
林野望着他布满裂口与老茧的手忽然想起少年时代那些深夜——她蜷在房间角落发抖焦虑如潮水淹没呼吸而厨房的水管总在此刻“恰好”漏水。
水流哗哗响着盖过了她的抽泣也遮住了门外那个笨拙蹲守的身影。
原来他不是不会安抚。
是他被禁止了表达的方式。
他的温柔早就在“难听”“没必要”“别添乱”的训斥中被一点点剪碎、藏进噪音里。
她喉咙发紧低声说:“我想把那首歌修好。
” 林国栋抬眼看了她一眼目光浑浊却深邃像井底沉了半辈子的月光。
他没问为什么也没阻拦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第二天她带着原始录音去找江予安。
他在心理咨询室后的资料间架起设备耳机并联两人一同反复剥离杂音。
当频谱图展开时异样浮现——那走调的音符处原有一段极轻微的女声哼唱被人为抹除过只剩残频波动。
“这是……”林野屏息。
“有人清除了另一道声音。
”江予安语气沉下“而且很小心不是普通降噪能造成的。
” 林野脑中电光火石——外婆。
那个在周慧敏醉酒夜被提起的女人:“我妈唯一温柔的时候是给我唱摇篮曲。
”那时她烧伤了手跪在灶台前哭没人管只有母亲哼着歌把她搂进怀里。
原来父亲不是唱不好。
他是唱到那段就会想起妻子童年里那个缩在厨房角落的小女孩——烫红的手背无人问津的眼泪还有那唯一一次响起的摇篮曲。
而他救不了她。
也不能替她哭。
所以他只能卡在那个音符上年复一年在配电房昏黄的灯下用半句残歌祭奠两个被压抑的灵魂。
几天后林野完成修复版。
女声轻柔浮现与林国栋沙哑的男声交织成完整的旋律。
她没再听第二遍只默默存入U盘。
临走前江予安叫住她。
“你打算怎么用它?” 她站在窗边看着楼下街道上来往的人群良久才说:“让更多人听见那些‘没唱完’的歌。
” 江予安没再问。
他知道有些声音本就不为回答而存在。
夜深回家时林野将U盘插入电脑新建文档输入标题:《坏掉的摇篮曲》。
光标闪烁如同心跳。
她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但她终于明白——有些沉默不是爱的缺席而是爱得太深深到连出口都怕惊扰了伤口。
而这一次她想让那首歌完整地响一次。
林野将修复版的童谣《坏掉的摇篮曲》剪辑进“藏声阁”新展区时特意选用了最原始的音频波形作为视觉背景。
黑白交错的声纹如荆棘蔓延在幽暗展厅中央缓缓律动像一颗悬停跳动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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