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朔第137章 它叫朔方
雪落得极慢像有人在空中用筛子轻轻筛着细盐一粒一粒落在城砖的影子上也落在沈枫与白羽沫的眉间。
那影子不是夜影而是皮影——一整面城墙的影子被灯火映在雪上砖缝、箭垛、风铃乃至砖上未刻完的名字皆纤毫毕现却无半分重量仿佛只要有人伸手去拂整座城便会碎成雪沫。
白羽沫把焦桐琴横在膝上指尖却不拨弦只是让雪落在琴腹一粒一粒像落在空的鼓腔里发出极轻的“嗒嗒”声仿佛有人隔着岁月叩门。
远处传来更鼓第七十三声之后并不停止而是从七十四开始慢慢倒数每一声都拖得极长像一根丝线穿过针眼把今夜与百年前的今夜缝在一起。
鼓声里雪地上浮起一座小剧场不过丈许见方台口悬着褪色的绣帘帘上绣着“肃慎班”三字金线早已剥落却仍有微光在笔画间游走像不肯熄的磷火。
绣帘无风自起露出后台一架极老的皮影箱箱盖半开里头黑魆魆的不知藏着多少未卸妆的魂。
沈枫腕上的红线不知何时松了线头垂在雪里竟自行游走像一条冻僵的小蛇慢慢爬上小剧场的台柱缠住一只竹制灯台。
灯台无火却在红线缠上的瞬间亮了起来光色极冷照出台前摆着的几张竹椅椅上并排坐着三个皮影人一男一女一童皆无五官脸上留白处被针尖戳出密密麻麻的小孔仿佛无数未说出口的言语。
红线在灯台绕了三匝便不动了灯焰却开始跳动投下三团影子影子渐渐拉长穿过雪幕竟与沈枫、白羽沫的影子相接于是两个活人便与三个无脸的影并肩而坐一同望向空荡荡的戏台。
台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咳嗽像有人把痰压在喉咙里十年才吐出来。
接着一只枯手从皮影箱里探出手里捏着一张素绢绢上画着半座朔方城城楼未起护城河未凿只在留白处用朱砂点了无数红点远看像满城灯火近看却是斑斑血迹。
枯手把素绢铺在台面用四枚铜钱压住四角那铜钱极旧边缘被磨得锋利正面铸着“永宁”背面却刻着“朔方”钱孔里各塞着一截灯芯灯芯未燃却渗着桐油油滴在素绢上慢慢晕开把朱砂红点连成一片像雪地里突然绽开的红梅。
“今日唱的是《归城》。
”台后的人终于开口声音却并非人声而是焦桐琴的弦被雪粒击出的颤音“无鼓无锣无笛无板唯有雪声与影色。
”话音未落台上便浮起一层薄雾雾里走出一个皮影身披甲胄却无头脖颈处留着整齐的切口像被快刀一瞬削去。
无头将军手里捧着一方城砖砖面空白却在雾中显出无数细小的裂纹裂纹里渗出极淡的血色像未写完的家谱。
将军把城砖放在素绢中央砖与朱砂红点一触便发出极轻的“嗤”声仿佛雪落在烧红的铁上。
白羽沫的指尖忽然一烫低头看焦桐琴的弦上凝出一粒血珠血珠顺着弦滑到琴腹竟在木腔里积成小小一汪汪里浮着片皮影是个老妪怀里抱着盏灯灯罩裂了灯芯未燃却滴着泪。
老妪的皮影缓缓抬头嘴唇翕动无声地说:“灯在城便在;灯灭城便亡。
”声音虽无却像有针尖刺进白羽沫的耳膜他忽然想起父亲那方未刻完的城砖砖面最后一道裂纹里藏着的正是这句话。
沈枫的影子忽然前倾像被无形的手按下脖颈。
他看见素绢上的红点开始移动一粒一粒慢慢聚成一条极细的路从空白城楼蜿蜒至戏台边缘路尽头站着个皮影童子扎总角手举糖葫芦糖衣在雾里泛着琥珀光。
童子脚下踩着一张未糊纸的风筝骨架竹篾削得极细却未完工翅骨上缠着发丝发丝里夹着极小的皮影是无数个无脸的小人皆是孩童模样或蹲或立或跳或跑却无一人有眼。
童子把糖葫芦插在风筝骨架中央竹签瞬间生根长出株半枯的海棠海棠枝上悬着一盏无火的灯灯罩上写着“平安”二字墨迹却未干顺着灯罩蜿蜒而下像两行泪。
“这是‘留春箱’里逃出的第一只影。
”台后的声音又起仍是弦音“它本不该在此却偏要在此。
”声音未落童子忽然转身面朝沈枫无脸的空白处竟浮出一枚铜钱正是那枚“归朔”钱钱孔里燃着极细的火焰火焰投下的影子却是个妇人怀里抱着婴儿婴儿的脸被铜钱的光映得惨白像未上色的皮影。
妇人抬手指尖在婴儿脸上轻轻描画描出五官描出泪痣描出与沈枫一般无二的轮廓却在最后一笔时停住火焰忽地熄灭铜钱落地婴儿的脸重新化为空白像从未存在过。
白羽沫的呼吸凝在风里像一小团雾。
他看见童子弯腰拾起铜钱塞入风筝骨架的竹篾中竹篾便发出极轻的“噼啪”声像骨头在火里裂开。
铜钱嵌入之处慢慢渗出桐油油滴在雪上竟凝成一枚极小的印章印面刻着“朔方印信”四字印钮却是只无头的凤凰凤颈处滴着血血落在雪里开成一朵极小的红花。
童子把印章按在素绢空白处印痕未干便浮出半座城楼城楼未起却已有风铃之声铃声极轻像未出世的婴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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