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梦古斋第4章 楚炬里的余烬
公元前207年深秋的风裹着阿房宫的烟火气在渭水两岸打了个旋。
赵平靠在一截烧黑的门柱上咳出的痰里混着黑灰每吸一口气喉咙里都像塞着把沙子。
他抬头望了望原本该是湛蓝的天被浓烟染成了赭红色连飞过的雁群都飞得歪歪扭扭仿佛怕被这火烫掉羽毛。
“赵大哥快走啊!楚军要过来清场了!”一个满脸烟灰的少年拽着他的胳膊声音里带着哭腔。
这是同村的狗剩当年在工地上被阿福护过的那个孩子如今也长成了能扛得动瓦当的半大小子。
赵平没动只是死死攥着怀里的东西。
那是块青灰色的瓦当边缘磕掉了一小块当面的云纹被烟火熏得发黑却在指腹反复摩挲的地方透出点温润的陶色。
他能感觉到瓦当的温度不是火的灼烫是像阿福当年揣在怀里捂热的那种暖。
三天前当楚军的火把第一次扔上阿房宫的梁柱时赵平正在西殿的偏房修补漏雨的屋顶。
他听见外面传来“秦亡了”的呼喊听见士兵的嘶吼和女人的哭叫却只是抱着那堆待换的瓦当蹲在梁上——他认得这些瓦当是阿福刻的每块云纹尾端都有个别人看不出的小弧度。
阿福死在两年前的冬天。
因为偷偷在瓦当里刻进齐国的麦穗纹被监工以“私通六国余孽”的罪名捆在窑口活活烧死。
赵平记得那天的雪下得很大窑火的光映着阿福烧得焦黑的脸他却一直瞪着眼像是在看自己刻的那些瓦当飞上檐角。
“这些瓦当比人命金贵。
”阿福临死前趁着士兵不注意塞给赵平一块刚刻好的云纹瓦当“它们能看见秦怎么起来的也能看见秦怎么没的。
你得让它们活下去。
” 赵平当时没懂只觉得怀里的瓦当烫得像块烙铁。
直到楚军的火把照亮西殿的梁架他才突然明白——阿福要留下的不是瓦当是那些被夯土埋了、被烈火焚了的人曾经活过的痕迹。
“轰隆——” 东殿的横梁塌了溅起的火星落在赵平的肩上。
他猛地回过神拽着狗剩往殿外跑。
怀里的瓦当硌着肋骨像块会说话的石头催着他快点再快点。
宫墙外的空地上楚军正举着火把喝酒。
他们把从宫里抢来的玉器、锦缎往马背上堆喝醉了就对着燃烧的宫殿撒尿骂骂咧咧地喊:“嬴政老小子你也有今天!” 赵平缩在断墙后面看着一个楚军士兵把块嵌着宝石的瓦当往地上摔碎成的碴子在火光里闪了闪就被马蹄踩进泥里。
他忽然想起阿福说的秦瓦当不用宝石不用黄金只用最实在的陶土因为“房子是给人住的不是给神仙看的”。
“赵大哥瓦当……真的比命还重要?”狗剩的声音抖得像片落叶。
他怀里揣着半块干粮是从死人堆里捡的。
赵平摸了摸怀里的瓦当陶土的纹路磨得掌心生疼:“你还记得阿福叔刻瓦当时总在云纹里藏点啥不?” 狗剩愣了愣随即点头:“记得!他藏过麦粒藏过草叶有次还藏了只小虫子的样子!监工骂他胡闹他说这叫‘万物都得有个家’。
” “对喽。
”赵平笑了笑眼角的皱纹里积满了黑灰“这瓦当里藏着的是我们这些人的家。
秦把我们的家拆了拉来修阿房宫可阿福叔偷偷把家的影子刻进瓦当里。
现在宫烧了但只要瓦当还在家就还在。
” 他拽着狗剩往渭水的方向钻。
路过一处被烧塌的檐角时赵平忽然停住脚步。
那里的瓦当还没完全烧透青灰色的陶面上云纹的轮廓在残火里若隐若现。
他蹲下去小心翼翼地把那块瓦当从滚烫的木梁下抠出来——正是阿福刻的云纹尾端的小弧度还在像个倔强的笑脸。
“这块也得带走。
”赵平把新捡的瓦当塞进怀里和之前那块贴在一起。
两块陶土相撞发出清脆的“叮咚”声在漫天的烟火里显得格外清亮。
走到渭水边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河水被染成了浑浊的红褐色漂着烧焦的木头、宫女的衣裳还有几具浮肿的尸体。
赵平蹲在河边把两块瓦当放进水里清洗。
黑灰顺着水流漂走露出下面青灰色的陶面云纹的线条在水里轻轻晃像活了过来。
“你看”赵平指着瓦当“阿福叔刻的云纹根根都连着边就像渔网似的再大的雨都漏不下去。
秦人的瓦当讲究‘天圆地方’可他偏在方格里藏点圆的说这样‘日子才能转得动’。
” 狗剩凑过来看忽然指着其中一块瓦当的缺口:“这里有血!” 赵平低头一看果然瓦当边缘的磕碰处嵌着点暗红的痕迹被水一泡慢慢晕开像朵小小的花。
他忽然想起阿福被烧死那天自己冲上去想救他被士兵用矛柄砸破了额头血滴在地上的瓦当堆里——原来这块瓦当当时就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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