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梦古斋第9章 缺口里的答案
陈砚之在拾遗斋待了整整七天。
这七天里她没碰修复工具只是每天坐在宣德炉旁看沈砚添香、擦灰听他讲那些藏在铜锈里的往事。
清晨的露水凝在窗棂上时她会盯着两只炉口的缺角发呆看阳光如何顺着铜纹的脉络攀爬在缺口处聚成一点金红的光斑像谁留在时光里的痣。
崇祯十七年那个春天王承恩的血滴在缺角上时铜纹突然变了色。
沈砚用银签拨着炉灰火星子在青瓷灯影里跳了跳老铜器都这样认主。
他手腕上的紫檀佛珠转得很慢每颗珠子都裹着层温润的包浆像浸过百年的月光。
陈砚之伸手抚过那只残炉的缺口。
指尖触到铜茬的刹那忽然想起父亲书房里那方端砚——砚台边缘有道裂痕是爷爷当年抢救古籍时被倒塌的书架砸的父亲总说那裂痕里藏着墨香就像人受伤的地方最能藏住心事。
此刻铜器的缺口扎得指尖发麻却奇异地让她想起父亲掌心的老茧粗糙里裹着化不开的暖意。
您看这铜色。
沈砚忽然将自己那只宣德炉往她面前推了推。
晨光透过窗纸斜斜切进来刚好照在缺口内侧那里的铜胎泛着极淡的胭脂色像被人用指尖反复摩挲过的旧玉。
王承恩的血渗进铜里后每年清明都会泛出点红。
他用麂皮轻轻擦过那片区域老辈人说这是器物在替亡人记着未了的心事。
陈砚之的呼吸顿了顿。
她想起上周清理残炉缺口时在铜缝里发现的那点暗红色粉末——当时以为是普通的锈蚀现在想来或许就是五百年前那滴血的余温。
她忽然理解了父亲为什么总说修复前要先给铜器上炷香那些被时光掩埋的情感原是需要用敬畏之心去唤醒的。
第七天傍晚雨下得淅淅沥沥。
巷口的宫灯被打湿了光晕在青石板上洇开片模糊的黄。
陈砚之看着沈砚用松烟墨在宣纸上拓印炉底的款识墨色透过纸背渗出来在桌面上晕成朵残缺的云。
这七天里沈砚讲了1983年那起失窃案的许多细节连父亲当年在鉴定笔记里画的柳叶暗记都了如指掌那些本该锁在故宫档案库里的秘密从他嘴里说出来竟像在讲昨天发生的事。
我父亲的车祸真和这炉有关吗?她终于问出这句话声音轻得像雨丝落在炉身上。
沈砚放下拓包往炉里添了最后一撮沉香。
青灰色的烟从镂孔里钻出来在潮湿的空气里绕了个完整的圆才恋恋不舍地散开。
你父亲把柳叶暗记刻在炉上是怕它再被偷走。
他的目光落在窗外的老槐树上雨珠顺着翠绿的叶子往下滴像谁在数着时光的刻度他不是车祸是把追来的人引到了后海冰面——那年冬天冰薄他想让炉沉在水里等风头过了再捞。
陈砚之的眼泪突然就下来了砸在残炉的缺口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她想起父亲的遗体被从冰窟里抬出来时左手还死死攥着半块铜片当时法医说是车祸时从什么器物上撞下来的碎片现在才明白那是父亲从宣德 可档案里说...... 档案是人写的器物记的才是真相。
沈砚指着两只并排摆放的宣德炉它们的缺口在昏黄的灯光下对着彼此像在交换五百年的秘密它们昨晚聊了整夜说你父亲最后摸的是缺角说'让它带着疤活'。
这句话像道惊雷劈开了陈砚之混沌的记忆。
父亲临终前三天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却总用枯瘦的手指在她手背上划来划去当时她只当是老人意识模糊的胡乱动作现在才看清那轨迹——是宣德炉云纹的走向是在教她如何让新补的铜料顺着老铜的脉络生长而不是生硬地覆盖。
第八天清晨雨停了。
第一缕阳光爬上博古架时陈砚之打开了那个被她砸歪锁扣的工具箱。
十二件紫铜工具在晨光里泛着哑光爷爷亲手锻打的刻刀边缘还留着细微的锤痕像老人布满皱纹的脸。
她没有像往常那样取出特制的铜合金而是从背包里拿出个棉布小包里面裹着半枚磨损的铜佩。
这是父亲留给她的遗物说是爷爷年轻时从宣德炉的边角料里打出来的背面刻着极小的陈字。
她小时候总把它系在钥匙串上后来弄丢了直到上个月整理父亲的病房才在枕套的夹层里找到。
你要把它补在缺口上?沈砚端着两碗豆浆走进来时刚好看见她用砂纸打磨铜佩的边缘。
陈砚之点点头指尖抚过铜佩上被岁月磨圆的棱角:我父亲说过老铜器的缘分断不了。
她把铜佩放进小坩埚架在酒精喷灯上看着淡绿色的火焰慢慢舔舐着铜面以前总想着把缺口补得看不出痕迹现在才明白有些疤是长在骨头上的磨平了魂也就散了。
铜佩熔化时发出细微的咕嘟声像谁在轻声叹息。
陈砚之没有用模具而是握着父亲传下来的长柄勺等铜水变成樱桃红色时手腕微微倾斜让滚烫的铜液顺着残炉缺口的边缘缓缓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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