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梦古斋第9章 裂痕里的风声
陈风把录音棚的灯光调暗只留下一盏台灯光线像束被裁剪过的月光精准地落在调音台旁的骨笛上。
骨笛被松节油擦得发亮原本藏在裂痕里的细沙被清理干净露出里面更深的纹路像老树横截面上那些倔强的年轮每一圈都刻着不为人知的风雨。
这三天他没再碰过乐谱。
白天就坐在骨笛对面看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漏进来在骨管上投下长短不一的影子像给那些裂痕系上细碎的鞋带;晚上就开着这盏台灯看灯光如何顺着裂纹流淌在桌面上晕出一片朦胧的光晕像幅未干的水墨画。
他开始理解沈砚说的“别用技巧”是什么意思。
技巧是工匠的尺子可骨笛这样的物件需要的是信徒的虔诚。
他用软布蘸着松节油每天擦三遍骨笛动作轻得像在给熟睡的婴儿擦脸。
擦到第三遍时指尖能摸到音孔边缘那层薄薄的包浆是三千年的气息和温度凝成的膜比任何合成器的音色都要鲜活。
“陈老师您真不看看制片方发来的参考曲?”小林端来宵夜时忍不住往骨笛瞥了一眼。
那支在她看来“破旧不堪”的骨头这几天被陈风宝贝得像块稀世美玉连录音棚的湿度计都调到了最严苛的数值。
陈风摇摇头把刚温好的骨笛放回丝绒垫上:“不用。
”他拿起小林带来的烤红薯热气在掌心蒸腾“你闻这红薯的香味是烤箱烤不出来的吧?” 小林愣了愣:“炭火烤的确实不一样带着点焦糊味反而更香。
” “就是这个道理。
”陈风咬了口红薯甜糯的暖流顺着喉咙往下淌“我们总想着把声音修得‘完美’去掉所有‘杂音’可那些所谓的杂音——烤红薯的焦糊味骨笛的裂痕声恰恰是最打动人的东西。
” 他想起五年前写《骨哨》时录音棚里有台老旧的空调运行时总会发出“嗡嗡”的低频噪音。
当时他嫌碍事费了好大劲才屏蔽掉现在却觉得那点噪音里藏着地下室潮湿的夏天藏着他对着考古纪录片熬夜的倔强藏着创作最本真的温度。
深夜的录音棚格外安静能听见设备散热风扇的轻响像远处的蝉鸣。
陈风拿起骨笛对着光转了半圈一道斜向的裂痕从吹孔延伸到尾端像道闪电凝固在骨头上。
他突然想起沈砚撒在裂痕里的贾湖遗址的土那些灰褐色的粉末落在缝里时竟像种子落进了泥土。
“那些缝里住着三千年的风。
”沈砚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陈风闭上眼睛把骨笛轻轻贴在耳畔。
起初什么都听不见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像鼓点敲在胸腔里。
他屏住呼吸指尖顺着那道斜裂痕慢慢滑动忽然觉得指尖传来一阵极细微的震颤像有只小虫子在骨头里爬。
紧接着他“听”见了风声——不是录音棚窗外的风是更古老、更苍茫的风。
那风里裹着干燥的黄土气息有石刀刮过骨头的“沙沙”声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还有个年轻的声音在哼唱调子简单得像山涧的流水。
是阿骨。
陈风猛地睁开眼骨笛的冰凉透过耳廓传来带着股土腥气。
他仿佛看见公元前11世纪的冬夜那个叫阿骨的少年蹲在火塘边用石刀一点点打磨鹤尺骨火星子落在他手背上他都没察觉。
他把骨笛换了个角度这次“听”见的是草原。
风卷着雪粒打在帐篷上有狼在远处嗥叫还有个少女的笛声歪歪扭扭的却透着股执拗的温暖。
是阿云那个把骨笛挂在脖子上的匈奴少女她在雪夜里吹笛等父亲从战场回来。
再转半圈风声里混进了驼铃。
干燥的沙粒打在骨笛上像有人在轻轻叩门。
陈风“看”到敦煌的洞窟年轻画工把骨笛的样子画进壁画飞天的衣袂在笛声里飘成了云。
藏经洞封闭的那一刻他甚至“闻”到了经卷的油墨香和骨笛裂痕里渗出的细沙味混在一起。
原来沈砚说的“回家的路”不是回到某个具体的地方是回到那些最本真的情感里——阿骨对雨水的渴望阿云对父亲的牵挂画工对信仰的虔诚。
这些情感穿过三千年的时光藏在骨笛的裂痕里等着被懂的人听见。
手机在桌面上震动起来屏幕亮得刺眼。
陈风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骨笛的吹孔上沾着温热的泪滴顺着裂痕往下淌像给干涸的河床注入了溪水。
是导演的电话。
陈风深吸一口气用袖口擦掉眼泪按下了接听键。
“陈老师曲子……有眉目了吗?”导演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背景里能听见片场的嘈杂“制片方刚才又来问了说如果实在不行他们联系了国外的作曲家……” “我有个想法。
”陈风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甚至带着种久违的笃定“我想放弃所有合成器就用这支骨笛录音。
”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导演的声音拔高了些:“骨笛?就是你说的那支商代古董?它能吹出声吗?就算能吹那声音也太……太原始了吧?”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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