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梦古斋第3章 卢承业的叛逆
开元十三年的洛阳城风里总裹着窑火的温度。
城西的三彩窑区像卧在洛水畔的一条火龙二十多座馒头窑日夜吐着青烟把半空熏成淡淡的灰黄色。
窑工们赤着胳膊穿梭在坯房与窑口之间脚下的青石板被釉料浸得发暗踩上去黏着细碎的瓷渣——这里的每一寸空气都飘着老祖宗传了百年的“规矩”味。
卢家窑的坯房里卢承业正蹲在地上指尖捏着一块刚上好釉的陶马残片。
残片是褐釉的釉色沉郁是这窑区里最常见的模样。
他把残片举到窗边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上面釉面泛着沉闷的光像蒙了一层灰。
“少东家这批褐釉马坯子该入窑了。
”老工匠陈阿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手里抱着一摞码得整整齐齐的陶马坯每一匹都身形规整釉色单一和窑区里其他窑烧出的没什么两样。
卢承业放下残片眉头拧成一个结。
他今年二十五岁接手卢家窑才三年可心里憋着的念头却比窑里的火还旺。
“陈阿爷”他站起身身上的粗布短打沾着青灰色的釉料“咱们就不能换换釉色?你看这褐釉烧了十年、二十年连隔壁张窑主家的狗都能认出是卢家烧的——太死气了。
” 陈阿爷把坯子放在案台上叹了口气。
他跟着卢家窑主做了四十年从卢承业的爷爷手里就守着“单色釉为主”的规矩哪见过这般“离经叛道”的想法。
“少东家这话你说了不下百遍了。
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三彩虽叫‘三彩’可哪窑不是以单色釉立足?青釉稳褐釉沉白釉净掺在一起烧釉色会乱成浆糊搞不好整窑都得废了。
” 他指着坯房墙上挂着的《窑工要诀》泛黄的纸上用朱砂写着“釉不混色器不越形”八个字是卢家窑的祖训。
“你爹在时最忌讳的就是改规矩。
前年张窑主试着烧过一次双色釉结果一窑马全裂了赔了半年的本钱到现在还被人笑‘想疯了’。
” 卢承业没接话转身走到坯房角落。
那里堆着一堆废弃的陶马有的釉色浑浊有的胎体开裂都是他偷偷试了几次混色釉的“败笔”。
他捡起一匹沾着黄绿两色釉的小马马身的釉料没能融合像泼了两碗不相干的颜料难看至极可他却摸了又摸——这是他第一次试着把两种釉色涂在同一匹马上。
“陈阿爷你见过城外的马吗?”他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执拗“春天的时候洛水南岸的草地上有黄马、白马、黑马马鞍是青的马镫是绿的跑起来浑身都透着活气。
咱们烧的马再好的手艺釉色单一看着就像死的哪有半分马的精神?” 他把那匹混色小马举起来眼里闪着光:“我想烧一匹‘活’的马。
马身用夕阳那样的黄釉暖得像能晒到人心里;马鞍用云朵那样的白釉轻得像能飘起来;马镫用草地那样的绿釉鲜得像能掐出水。
三色融在一起才配得上‘三彩’这两个字。
” “胡闹!”一声沉喝从门口传来打断了他的话。
卢老窑主拄着拐杖走进来脸上的皱纹拧成一团花白的胡子气得发抖。
他刚从窑口回来就听见儿子又在说混色釉的事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爹。
”卢承业连忙放下小马语气放软了些。
卢老窑主走到案台前指着那些规整的褐釉马坯:“我卢家窑在洛阳立足百年靠的就是‘守规矩、稳手艺’。
你爷爷烧了一辈子单色釉我烧了一辈子单色釉哪一辈不是踏踏实实?你倒好接手才三年就想把老祖宗的根基刨了?” 他拿起一块褐釉残片狠狠拍在案台上:“混色釉?同行听了会笑掉大牙!说我卢家出了个败家子连老规矩都守不住!再说釉料的熔点不一样黄釉要一千一百度绿釉要一千零五十度白釉更低你怎么让它们在窑里好好融在一起?稍差一点整窑坯子就全废了到时候卢家窑喝西北风去?” “可总不能一直守着老规矩吧?”卢承业忍不住反驳声音也提高了些“现在市面上的三彩马家家都是一个样再好的货也卖不上价。
要是咱们能烧出别人没有的三色马说不定就能闯出一条新路子!” “新路子?”卢老窑主气得拐杖都快拄不稳了“我看你是走火入魔了!从今天起不准你再碰混色釉老老实实地烧你的褐釉马要是再敢瞎折腾就给我滚出卢家窑!” 说完他狠狠瞪了陈阿爷一眼:“看好少东家别让他再瞎胡闹!”转身拄着拐杖怒气冲冲地走了门口的风把他的话吹得断断续续:“守不住规矩…迟早要败…败在他手里…” 坯房里静了下来只有窗外窑火燃烧的噼啪声隐约传来。
陈阿爷看着卢承业紧绷的侧脸叹了口气:“少东家你爹也是为了窑好。
咱们还是先把这批褐釉马烧好别惹他生气了。
” 卢承业没说话只是蹲下身又捡起那匹混色小马。
指尖划过粗糙的釉面心里的念头却越来越坚定。
他知道父亲的顾虑也知道同行的嘲笑可他就是忘不了春天里看到的那些马——它们不该被单一的釉色困住三彩的“彩”字本就该是鲜活的、流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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