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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民间志第56章 无头驿卒

绍兴三年的秋老虎格外凶日头把青石路面晒得冒白烟风刮过都带着股焦糊味。

清河县外的十里铺驿站里老驿卒王二柱正蹲在门槛上抽旱烟烟杆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映着他满是皱纹的脸。

狗剩把那匹枣红马牵去饮点水舌头都伸得老长了。

他朝院里喊了声嗓子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新来的年轻驿卒狗剩应了声慌忙从屋檐下的阴影里钻出来。

这后生才十六脸庞白净眉眼间还带着未脱的稚气是上个月才从邻村被送来当学徒的。

他手忙脚乱地解着马缰绳眼睛却不住地瞟着驿站西头那间锁着的耳房——自打他来的第一天起王二柱就没让他靠近过那儿说里头堆着些发霉的旧文书。

可狗剩总觉得不对劲。

每到子夜时分驿站里总能听见奇怪的动静。

先是后院马厩传来咔哒咔哒的马蹄声像是有人在夜里遛马可他悄悄爬起来看过好几次马都好好拴在槽上嚼着干草打盹。

再往后就有沉重的脚步声从院里经过一步一顿踩在青石板上闷闷的像是...像是拖着什么东西。

王伯狗剩牵着马经过王二柱身边忍不住问夜里总有人走动是别的驿卒吗? 王二柱猛吸了口烟烟锅滋地爆了个火星。

别瞎打听他把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干好你分内的事不该问的别问。

狗剩抿了抿嘴没敢再说话。

他知道这驿站里藏着事。

上个月有个从临安来的官差喝多了酒拍着桌子说胡话说十年前这十里铺出过桩怪事一个驿卒送加急文书半道让人割了脑袋尸体却自己跑回了驿站直挺挺地戳在院里手里还攥着那封染血的文书。

当时王二柱抄起酒壶就砸了过去骂那官差满嘴胡吣把人轰了出去。

可那天晚上狗剩清楚地听见王二柱在自己屋里叹气叹到后半夜还对着西头那间耳房的方向烧了黄纸。

这夜轮到狗剩值夜。

三更天刚过月头躲进了云里院里黑沉沉的只有廊下挂着的气死风灯摇摇晃晃把影子投在墙上活像个张牙舞爪的鬼。

狗剩抱着膝盖缩在柜台后眼皮子直打架。

就在他快要睡着时后院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像是马镫掉在了地上。

他一个激灵坐直了抄起墙角的扁担手心直冒冷汗。

谁...谁在那儿?他颤着嗓子喊声音在空荡的驿站里飘着没半点回响。

马蹄声又响起来了比往常听得更清楚从后院慢慢挪到了前院。

狗剩屏住呼吸透过柜台的缝隙往外看——昏黄的灯光下一匹黑马正缓步走着马鞍上坐着个人。

那人穿着身褪色的绿袍腰里系着皂色腰带正是驿卒的打扮。

可...可他脖子以上是空的。

狗剩的脑子嗡的一声手里的扁担啪嗒掉在地上。

他想喊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无头的身影走到柜台前。

无头驿卒停下脚步似乎在打量着什么。

过了片刻他缓缓抬起没有脑袋的脖颈像是在看墙上挂着的驿马图。

接着他伸出手——那是只骨节分明的手指甲缝里还嵌着些泥垢——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轻轻放在了柜台上。

做完这一切他转身走向后院黑马跟在他身后蹄子踩在地上没发出一点声响。

直到那身影消失在黑暗里狗剩才哇地一声哭出来连滚带爬地冲进王二柱的房间。

王伯!王伯!我看见了!无头的...真的有个无头的驿卒! 王二柱被他摇醒眯着眼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抖成一团的狗剩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沉默了半晌披上外衣说:起来跟我来。

两人走到柜台前那油纸包还放在那儿。

王二柱解开绳子里面是半块干硬的麦饼还有一小撮茶叶。

他拿起麦饼手指轻轻摩挲着上面的牙印忽然叹了口气:他这是...还记着自己没吃完的干粮。

王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狗剩哭着问。

王二柱往灶房走咕嘟咕嘟烧了壶水倒了两碗才慢慢开口:十年前这十里铺确实有个驿卒姓李叫李正。

李正不是清河县人是从南边逃难来的。

他爹娘死在兵乱里带着个年幼的妹妹投奔亲戚没成想亲戚早就搬走了。

兄妹俩流落街头是当时的驿丞看他老实收留他当了驿卒。

李正干活勤快性子又憨驿站里的人都喜欢他。

他妹妹叫李小丫才七岁梳着两个羊角辫总跟在他身后哥、哥地喊。

李正省吃俭用把每月的月钱攒下来想送妹妹去私塾认几个字。

那年也是这样的秋老虎天王二柱呷了口热茶眉头皱成个疙瘩有天傍晚来了封加急文书要连夜送往前线给岳将军的军队送军粮调度的地图。

当时就李正闲着驿丞就让他去。

李正接了文书把妹妹托付给驿站的厨娘自己备了马就出发了。

谁知第二天一早有人在离驿站三里地的乱葬岗发现了他的尸体——脑袋没了身子却还保持着骑马的姿势手里紧紧攥着那封文书血把牛皮纸都浸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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