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羊人活着再见第4章 崖边雨未归人
雨砸下来时带着种劈开空气的锐。
起初只是三五点凉像谁从云缝里撒下的碎冰砸在钢盔上是“嗒”的脆响。
那声响混在橡胶树燃烧的“噼啪”里轻得像远处孩童弹玻璃珠一下下敲在耳廓上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试探。
可不过半分钟西北方的乌云突然鼓胀起来——那云原是灰蒙的此刻却像被生生撕开的墨囊浸了浓墨的破棉絮般的云絮里“哗”地泼下整道水幕。
不是雨丝是成股的水带着劈开空气的锐劲“啪”地砸在焦黑的芭蕉叶上又“啪”地弹起半尺高的水花。
水花里裹着未熄的火星在半空凝成细小的白烟刚要飘升又被更密的雨打湿沉甸甸坠在枝头像谁在焦黑的枝桠上挂了串透明的泪颤巍巍地晃。
火舌被这急雨浇得矮了半截却偏不肯低头。
橙红的焰苗在雨里蜷着腰却始终不肯折颈依旧执拗地往湿冷的树干上舔。
每一次舔舐都带着“嘶啦”的响蒸腾起大片白茫茫的汽裹着橡胶燃烧的酸腥味——那味里混着焦糊的草木腥像被揉碎的铁锈顺着风往人肺里钻呛得喉头发紧。
脚下的红土早被泡得发胀湿黏的红土裹着焦黑的碎叶脚踩上去“咕叽”陷下半寸。
泥里还裹着暗红的血渍是刚才战斗时溅落的被雨水泡得发涨在泥里洇开像被冲淡的朱砂顺着地势往低处淌。
到了岩缝边积成小小的池雨点击打水面溅起的涟漪里漂着半片烧卷的迷彩布布角还留着弹孔的焦痕在水里一沉一浮像只断了翅膀的蝶。
雨还在往下泼打在钢盔上是“咚咚”的闷响打在燃尽的树桩上是“啪啪”的脆响打在每个人的肩甲上是透骨的凉。
只有那火还在雨里倔强地亮着焰苗忽明忽暗映得周围的红土时明时暗像这片刚被血洗过的林子在雨里喘着粗气。
风是从峡谷口钻进来的带着股凿冰似的冷。
那不是寻常的凉是裹着峡谷底的寒雾、混着碎石缝里的潮气往骨头缝里钻的冰碴子味——深吸一口鼻腔里像被塞进把碎玻璃连带着牙床都泛酸。
它不直着吹偏要斜斜地卷着雨水抽过来。
雨珠被风揉成了细针带着棱角往脸上扎抽在颧骨上是“啪”的脆响刮过眉骨时像钝刀在割火辣辣的疼里裹着麻恍惚间总觉得脸皮要被掀起来渗出血珠似的。
掠到燃烧的树桩时风突然拐了个弯。
那些被烧空的树洞像无数张开的嘴风钻进去打了个旋先挤出细得像丝线的“嘶嘶”声接着沉成“呜呜”的哭嚎——不是一个人的哭是层层叠叠的涩裹着未熄的烟絮从焦黑的树洞里滚出来贴着地面往岩缝里钻听得人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总觉得暗处真有无数双眼睛正隔着烟幕望过来。
最让人心里发毛的是那些没烧透的橡胶树。
黑黢黢的树干上焦裂的缝像被巨斧劈开的伤边缘卷着焦脆的炭屑一碰就簌簌往下掉。
乳白的胶汁从裂缝里渗出来混着雨水往下淌——那胶汁不是清的是乳白里泛着淡褐的稠像搅了灰的浆糊顺着树干的沟壑蜿蜒在树脚积成小小的池黏糊糊的泛着层油亮的光。
有人不小心踩上去靴底立刻被粘住抬脚时“滋滋”地响像有什么东西在底下扯着。
低头看胶汁正顺着靴纹往上爬扯出细韧的丝混着焦灰的浊白在红土里晕开倒真像谁掉在地上的眼泪被踩碎时发出涩涩的响缠在鞋底甩都甩不掉。
风还在刮裹着雨裹着烟裹着橡胶树的腥甜和树桩的哭嚎在这片刚被火燎过的林子里打着转像要把所有的疼和冷都揉进每个人的骨头里。
风裹着雨往人骨头缝里钻时邓班的吼声突然炸开:“快!把李凯移到岩缝!” 那声音没等传开就被雨撕碎了——豆大的雨珠砸在他钢盔上把吼声切成一段段的混着泥水的重音砸在泥地里倒像谁在着急地用石头敲地面。
他半跪在红土里膝盖陷进半寸深的泥沼红土混着刚才没擦净的血渍在裤膝处凝成暗褐的硬块。
急救包被雨水泡得发胀胶带边缘卷着毛边他抖着手指扯出一截往李凯大腿的伤口上贴时黏性早被雨水冲得只剩一半。
“嘶——”胶带刚沾住带血的裤布就被他用力一扯血浸透的布料瞬间黏在皮肉上硬生生撕下细血丝来。
李凯的身子猛地一抽却死死咬着牙没让痛呼漏出来。
他的牙关咬得死紧下颌线的肌肉块块绷紧像块被攥紧的铁;额角的青筋暴得老高不是一根两根是纵横交错的好几道像刚从泥里翻出来的蚯蚓在湿漉漉的皮肤下游动每根都绷得快要裂开。
旁边的机枪早倒了木质枪托磕在岩块上还留着道新痕。
枪管却还泛着残热未散尽的白烟裹在雨里顺着散热孔“丝丝”往外冒一遇冷雨就凝成细小的白雾在枪口打着旋儿。
最扎眼的是准星——不知何时挂上了片焦黑的芭蕉叶叶片边缘卷成炭中间还破着个弹孔像只被打穿翅膀的虫就那么歪歪地挂着被风吹得轻轻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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