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羊人活着再见第8章 夜假面
辛集兴格斗俱乐部的拳台灯光是那种劣质的氙气灯灯管边缘结着圈黑垢亮得发贼泛着层青灰的冷光把台面上积着的汗渍照得像摊开的碎玻璃——不是透亮的那种是蒙着灰的边角还沾着点暗红的血丝。
那血是刚才穿蓝背心的新人被打破眉骨时溅的此刻正随着台上两个拳手的腾挪晃出细碎的光又顺着台面的纹路慢慢晕开像朵被踩烂的花在腐烂前拼命舒展最后一点红。
杨杰推开玻璃门时冷风裹着里面的气味先撞过来。
最冲的是消毒水味廉价的那种带着股化学试剂的刺鼻却盖不住底下更深的腥腐——是陈年汗渍在海绵垫深处沤出的馊味混着拳套橡胶老化的腥气还有点铁锈的味不知是蹭在围绳上的血还是拳台钢架磨出的屑。
这股味缠在一块儿像被雨水泡过的兽穴闷得人胸口发紧。
拳台四周的围绳是黑色的海绵套磨得露出了白茬底下发黄的棉絮松松垮垮地鼓着像老人没牙的嘴。
刚才穿红短裤的拳手一记摆拳撞在绳上绳子晃得厉害“砰砰”的拳套碰撞声里总夹着点绳结松动的“咯吱”响细听像谁躲在暗处用指甲刮着木头又像生锈的合页在慢慢转。
台角的防撞垫裂着道口子露出里面纠结的棕绳像道没愈合的疤被灯光照得泛着脏污的白。
风从门缝钻进来卷着台面上的汗味往杨杰脸上扑他下意识皱了皱眉。
远处拳台的“砰砰”声还在继续混着绳结的“咯吱”响像一场没人喊停的钝器搏斗在这满是酸腐味的空间里钝重地敲打着人的神经。
辛集兴就倚在拳台第三根围绳上后背抵着磨出白茬的海绵套黑色背心的领口斜斜扯开半寸露出底下锁骨凸起的弧度。
左边锁骨窝那儿洇着块暗红的渍不是新鲜伤口的艳红也不是陈血的黑褐是种发闷的赭石色像被人用蘸了浓墨的指尖按过边缘晕成模糊的圈带着点未干的潮意——凑近了能看见渍痕里混着的细沙是拳台地面的红土想来是被汗泡软了才在皮肤上洇出这暧昧的形状像个没画完的符咒又像谁仓促间盖下的印。
他双臂环在胸前二头肌把背心的布料撑得发紧绷出两道硬棱连带着小臂的青筋都浮了浮像埋在皮下的钢线。
指节抵着另一侧的胳膊虎口处有道浅疤是老伤结痂掉了又磨出新的茧此刻正无意识地蹭着布料磨出细碎的“沙沙”声。
明明浑身的肌肉都像拉满的弓视线却懒怠地落在台上——穿蓝裤的拳手正用肘撞向对手的肋下动作糙得像街头斗殴他眼皮半耷拉着睫毛在眼下投出片青影像没睡醒又像什么都入不了眼。
只有眉骨那道疤醒着。
三指长从眉峰斜斜划到太阳穴边缘的皮肤有点外翻像被人生生撕下过一小块此刻在氙气灯的青灰光里泛着青白的亮是旧疤特有的冷感。
疤的末端藏在鬓角里那儿的头发比别处短些露出点胡茬青想来是总被他用指尖蹭才长不密。
杨杰认得这疤——当年在边境黑市的铁皮棚里黄导为了截那批藏在腰果里的货被人堵在巷口是辛集兴抄起啤酒瓶砸过去却被对方的碎瓶划了眉骨。
血当时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淌滴在黄导的军靴上红得像泼翻的辣椒油。
黄导后来总捧着他的脸看指尖轻轻敲那疤:“该长在我脸上才对你这张脸留疤可惜了。
” 辛集兴当时没说话只扯着黄导的胳膊往巷外走血珠子滴在地上串成歪歪扭扭的线。
此刻他眉骨的肌肉轻轻跳了跳那道疤像条冻住的蛇跟着眼角的细纹动了动没人知道他是在看台上的拳还是在想别的什么。
围绳的海绵套被他的后背压出个浅窝沾着的汗渍在灯光下亮闪闪的像层没干的胶把他和这拳台黏在了一块儿。
“他没了。
” 杨杰的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时带着股红土坡的沙粒感不高却像三枚淬了冰的钉子稳稳钉在拳台第三根围绳上。
他站在玻璃门后三步远的地方指节还抵着冰凉的门框指腹的茧子被玻璃硌得发白——这话在喉咙里滚了一路从红土坡的崖边到格斗俱乐部的前厅滚得像块烧红的铁此刻吐出来却冷得能凝住空气。
围绳上的黑色海绵套被这声音撞得晃了晃幅度不大却带着股韧劲像被按下去的弹簧正慢慢回弹。
绳子晃过时带起的风裹着台面上的气味扑过来:是拳手的汗味混着橡胶拳套的腥气还有点若有若无的血味全被那三个字染了冷意刮在人脸上像小刀子。
离得最近的穿蓝裤拳手动作顿了半秒抬眼往台边望却被辛集兴投过去的眼神逼得赶紧缩回目光拳头重新砸在对手身上发出沉闷的“嘭”声倒像在替谁掩饰这突然的死寂。
辛集兴的肩膀先动了。
不是明显的震颤是肌肉突然绷紧的瞬间像拉满的弓弦被人轻拨了一下右肩的三角肌几不可察地往上提了提又猛地松下去快得像错觉。
只有离他最近的围绳知道——刚才还被他后背压出浅窝的海绵套此刻突然弹回原形发出细弱的“咯吱”声像根绷紧的弦骤然断了丝。
他垂在身侧的左手手指蜷了蜷指腹蹭过掌心的老茧那道虎口的浅疤被磨得发热却没人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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